我的老师胡冬池
文/罗建云
小时候,几乎没有人感觉我是金子,但胡老师说这孩子将来会有出息。——题记
离开初中校园已经29年,很多美好的故事已经遗忘在历史的长河。但我的恩师胡冬池,至今没忘。今天是教师节,我就写写这位可敬、可爱、可亲的好老师。
我是1989年入读初中。记得9月1日去茅铺中学报到,不知何故,看一个姓汤的同学很不爽,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揍他。原以为分分钟可以把他打趴下,却未想到,他的力气还不小。我俩从操场打到走廊,从饭堂打到池塘。后来是老师发现有学生在池塘里打架,全身湿露露的,才匆匆赶来,把我俩拉开,狠狠批评一顿了事。
学校规模不大,一个年级才两个班,但在大山深处,学生开学第一天就打架,而且到池塘里打架,自然成了特大新闻,几乎所有老师与同学都知道我的大名。加上新学期期中考试,汤同学考倒数第一,我考倒数第二,加上平时我又喜欢爬车、爱好抽烟、偷点红薯甘蔗、没事欺侮女同学,活生生一个学渣。班主任邓旭续,是我大哥的高中同学。她见我太调皮,孺子不可教也。气得满脸通红,咬着牙对我说:“罗建云,快叫你爸来领人,学校教不了你!”
“叫我爸来领人”是什么意思?有同学悄悄告诉我:“你要被学校开除啦!”不知何故,听到“开除”二字,毫无畏惧的我突然变得恐慌了,害怕以后再也不能来学校读书了,破天荒地悄悄哭了。
我依旧没有叫父亲来学校,他也来不了学校,此时,父亲正为我们兄妹四人的学费在辰溪煤矿挖煤。那时我小,不知道挖煤是一种什么工作,过一种什么生活。后来,我才知道,在地下万米深处挥锄动铲,其实是分分钟就有可能与死亡握手。
父亲并不知道我在学校多么调皮,多么厌学,还一个劲地跟工友夸我大哥读书成绩多么棒,快考大学了,得多准备一些钱送大儿子读大学;说我读书成绩多么好,在学校经常考第一,以后肯定能考上中专,小儿子也会吃国家粮……
作者参加北京图书定货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父亲工友的女婿在学校做语文老师,姓阳,与胡冬池老师关系特别好,发现我父亲眼中的儿子与他们眼前的学生反差太大,决定去我家看看,看看这个家庭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时没有公共汽车,也没有自行车,两位老师就步行去我家。从学校到我家约五公里,山路坑坑洼洼,在太阳炙烤下,两位老师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我家。当见到三个垛子的土砖房时,两位老师有些傻眼了。别人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我这个穷人家的孩子为什么如此顽皮?父亲在煤矿挖煤,二哥接待两位老师。家里没有像样的菜,三婶给了我们一块腊肉和几个鸡蛋,终于做出两道菜,请两位老师吃顿真正的粗茶淡饭。
胡老师与阳老师没有在二哥面前说我在学校多么调皮,多么不爱读书,只是说我得努力,如果用心学习,一定会是好苗子。
第二天,我去学校后,胡老师把我找到办公室,很严肃地跟我说:“罗建云,你家里那么穷,你还不努力学习,难道以后想做一辈子农民?”我哇地就哭了,感觉自己太不争气,给老师丢脸,给家人丢脸。我说:“老师,给我一个学期的机会,我一定会把成绩赶上来,千万不要开除我……”胡老师说:“我去学校担保,不开除你,但你一定要努力,不要让老师难做。”
按照规定,学校是应该杀鸡敬猴的,把我开除,至少可以让更多调皮捣蛋的学生有些畏惧,安心学习,利于管理,美其名曰“以儆效尤”。可胡老师出面担保,开除也就不了了之。但班主任、教导主任还是找过我,让我老老实实读书,否则,就没有第二次机会。
老实说,直到今天,我也不明白,我这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说改就改。自初一上学期下半期开始,我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语文不行,我苦背课文;数学不行,我努力做题;英语不懂,经常问老师;其他学科也是一片空白,我就经常问同学、问老师、背课本……毕竟,我是学校倒数二名,要把成绩赶上来,压力不小。
也许是老师看我变化很大,经常在课堂上表扬我,无形之中给我无穷的力量。平时小测验,我竟然从倒数慢慢赶到中等水平了。而到第一个学期期末考试,我破天荒地进入学校前十名。记得在全校师生大会上,校长还点名表扬我,说我是进步标兵、学习楷模、浪子回头金不换,让大家多向我学习。
初一下学期期中考试,我是学校第一名,直到初三毕业,我一直是第一名。山中无老虎,猴子成霸王。而我,活生生成了山村中学那只爱读书的猴子。
学校还有一位老师叫胡玉修,喜欢写作,在文学杂志发表过长篇小说《冬》,在《初中生》杂志看到他发表的文章。他在学校组织
“情系祖国”征文比赛,我获得二等奖,还得了四块钱奖金。我把钱给父亲,父亲到集市买了两斤肉,给我补补身体。后来,在胡冬池老师的推荐下,我也加入校园文学社,经常向各大报刊、杂志投稿,隆回电台、隆回电视台陆续采用我的文章,偶尔往家里寄一块钱一张的稿费单,令我很是高兴。
我所在的学校在全县教学质量一直垫底,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已经很多年没有学生考上中专了。那年代,如果能考上中专,是特别骄傲的事。可以跳出农门,可以吃国家粮,可以有工作,甚至不用愁娶老婆、买房子……
老师希望我争口气,改变学校多年被“剔光头”的窘况。我自己似乎也懂事了,期望努力学习,考上中专,跳出背晒太阳口咬土的农村。只有改变我的命运,父亲就不用下井挖煤了,家里的土砖房也就可以重建了。
可以说,初中三年,除了浪费第一个学期前半期,后面两年多的时间,我认真读书了。参加全区作文竞赛,得了第一名;参加全县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我是代表;参加全国征文比赛,我是其一;在学校物理、化学及其他学科比赛中,我都获得优异成绩。从这势头看,以我的成绩,中考只要发挥正常,考上师范不成问题。
初三毕业那个学期,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压根交不起学费。父亲四处借钱,无奈,我家穷得太出名,根本没人敢借钱。那年代,没有奖学金,没有助学贷款,能交学费就发书,就上学,否则,老师一句话:“别读了,回家种地。”胡老师得知我的情况后,跑到总务室帮我把学费交了,让我安心学习。那时,他已经不教我任何课程,但一直很关心我,每次遇到我,总笑眯眯地跟我说好好学习,说我一定能考上好学校,他在等我的好消息。
初中三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中考。我与刘翠红、龚爱国拿到中专考试入场券,而其他同学,只能参加普通高中考试。命运之神似乎与我开了个玩笑,以前中专考试不考《生理卫生》,而到我们那一次,突然要考《生理卫生》。离考试时间不到半个月了,厚厚一本书,从哪里开始学呢?我没有主意,其他同学也没有主意,而学校根本没有老师能教这门课。无奈,只好听天由命。而我,就是死记硬背,期望能碰上好运气。
中考放榜,语文我好像考了117分,作文成了当年湖南省中考优秀范文,刊登在湖南省教育厅主办的《初中生》杂志,上面有一行字叫“隆回考生”,我知道肯定是我写的,不会有任何虚假。数学、物理、化学、英语好像是满分,政治失了几分,但《生理卫生》考惨了,具体多少,我忘记了,总之,就这一门课程,让我彻底失去读中专的机会,也让我失落许久。
以我的成绩,完全可以去读省重点高中,因为我的第一志愿报读中专,没有填他们,他们说如果想被录取,唯一的方法是交2000元赞助费。我家穷,一年收入总和也不到500元,如何交得起2000元赞助费?不得已,去了隆回五中。
而到此时,家里依旧穷,我没有把学费还给胡老师。后来,我读高中,偶尔相遇,他只是笑眯眯地问我成绩如何,家里条件好不,父亲身体如何?几乎不问学费的事。其实,我很内疚,想躲开,他就跟我讲,如果要还钱也是你父亲还,你没工作,怎么还?鼓励我好好学习,以后考上大学了,别忘了老师。
其实,我也知道胡老师家境不好,上午来学校上课,下午回家干农活。师母没有工作,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养育三个孩子,压力不小。可在那时,我真还不起老师垫付的学费,每次遇到,我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低声不敢说话。到后来,我复读两年,仍未考上大学,胡老师依旧没问我学费,只是说好好努力,命运靠自己改变。
1998年南下打工, 2004年我在东莞买房,有了像样的家,才敢给胡老师写信,告诉他我在东莞发展很好,娶了老婆,生了小孩,买了房子,在外企做主管了……他回信给我,说我给老师争气了,很开心,让我继续努力,相信我会创造奇迹,他不会看错人。我在信中也提到学费的事,我说:“老师,您帮忙垫付的学费,这辈子我不还了,但我一定会报恩。”胡老师给我电话,说别再提钱了,那时老师也穷,别见怪,要不,可以资助更多,你就可以少受一些苦。
转眼,初中毕业也29年了,自我创业后,每次回湖南老家,如果不是特别匆忙,我便会去胡老师家看望他。胡老师便像个小孩子,经常站在路边等我来,说怕我找不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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