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癯风骨过来人 ——埋骨西湖北山的湘籍清流名臣瞿鸿禨

2022-11-28 02:45| 发布者: cnxqw| 查看: 103293 |原作者: 逸尘 |来自: 豆瓣网

摘要: 清癯风骨过来人 ——埋骨西湖北山的清流名臣瞿鸿禨在已复建的灵隐山石笋峰麓的永福寺侧，对中国近代史进程产生过影响、人称“善化相国”的瞿鸿禨长眠在这里已经80多年了。瞿鸿禨何许人也？今天，知道他的人也 ...

清癯风骨过来人
——埋骨西湖北山的清流名臣瞿鸿禨

在已复建的灵隐山石笋峰麓的永福寺侧，对中国近代史进程产生过影响、人称“善化相国”的瞿鸿禨长眠在这里已经80多年了。
瞿鸿禨何许人也？今天，知道他的人也许微乎其微，但看过不久前在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热播的电视连续剧《走向共和》的人，对瞿氏作为军机大臣被善于玩弄权术的慈禧太后“始重之，终罢之”的一幕，一定有较深的印象。
1907年，军机大臣瞿鸿禨领导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反腐运动，史称“丁末政潮”。这场运动打出了“肃清吏治”的旗帜，矛头直指庆亲王奕劻。奕劻当时是领班军机大臣，权倾朝野，与其子载振公开卖官鬻爵。瞿鸿禨反腐可谓是“先打老虎后打狼”，极有胆气。可结果呢，奕劻只是被训斥了几句，载振被撤差。而瞿鸿禨却被慈禧太后开缺回籍，他任用的反腐急先锋——御史赵启霖被罢免、永不叙用。
瞿鸿禨（1850—1918），字子玖，号止庵，晚号西岩老人。他是湖南善化（今长沙）人，他书读得很好，从而受到同乡何绍基和郭嵩焘的赏识。21岁参加湖南乡试中举人，次年京师会试连捷成进士，其会试卷受到各位考官的称赞：副考官常恩批“思清笔健”；副考官阜保批“局紧机园”；副考官毛昶熙批“心细手和”。最后，正考官、体仁阁大学士朱凤标又批“神恬气静”。旋改庶吉士，入翰林院深造，肄业时受清流派的两位大臣，阅卷官李鸿藻、翁同龢激赏，列一等第二名，超擢翰林院侍讲学士，这一地位使他有了晋见光绪皇帝及慈禧太后的机会。这一年，瞿鸿禨才26岁。
以后，瞿鸿禨以卞宝第、刘秉璋荐，曾两度外放浙江学政，“所至以研经籍、通时务、课士得才为盛”。可能在这个时候，他与杭州结下了不解之缘，以至身故之后要埋骨西湖之滨。
瞿鸿禨在思想上不是守旧之人，他举荐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等变法人士，他赞成学习西学，他提出整顿吏治、培植人才、变通军制、开浚财源的“时政四端”建言。而且，由于瞿鸿禨的相貌很像慈禧太后的独生子、早逝的同治皇帝，加上他以“勤敏见赏于西后”，所以不断得到升迁，最后官至协办大学士、军机大臣，入参枢务，且为军机处的秉笔。处于如此炙手可热的权力中心，瞿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在清末“新政”中，助成了列强归还粤汉铁路、废除科举制、禁止捐纳为官、废除凌迟枭首示众酷刑等实事，在“立宪”问题上也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1907年，清王朝上层发生了“丁未政潮”，当事的一方是瞿鸿禨和邮传部尚书岑春煊，另一方是领班军机大臣奕劻和直隶总督袁世凯。
首先，瞿鸿禨指使御使赵启霖参奏袁世凯亲信段芝贵及奕劻之子载振；其后，奕劻、袁世凯使翰林院侍读学士恽毓鼎参奏瞿鸿禨“暗通报馆，授意言官，阴传外援”；最后，发展到瞿鸿禨使岑春煊入觐慈禧，发难奕劻贪庸不法。而奕劻独对慈禧时，反密奏瞿鸿禨等谋翻“戊戌政变”旧案。慈禧权衡利弊，最终将本拟罢奕劻而一变为开缺瞿鸿禨回籍。瞿鸿禨最终成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而袁世凯则内召进京。把持朝政。对此结局，瞿鸿禨有诗叹道：
臣罪邱山负至尊，扪心岂独畏人言？
愚忠未效青蒲益，曲贷犹深羽扇恩。
十驾蹇蹄羞峻坂，九关孤梦隔重阍。
偶游彀外初衣遂，息尽尘机老灌园。
总的来说，瞿鸿禨在清末高官之中是一个特立独行之人，他崇尚节俭，为官清正廉洁，与当时清廷政坛上的腐败政风截然不同，也给政坛带来一丝清流，且无任何不良习性，一生不吸鸦片，不纳小妾。但他的力量太弱了，清王朝气数巳尽，不可能有自身政治改造的环境。所以，对于后人所谓的假如“丁未政潮”的结果不是如此，也许中国近代的历史会完全改观的说法，亦仅仅是一种美好的愿望而巳，它实现的几率不能说没有，但却很低，这就是历史运行的规律吧！
进入民国以后，瞿鸿禨以遗老身份居住在上海，同居沪上的还有缪荃孙、沈曾植、陈三立、沈瑜庆、陈衍、郑孝胥、冯煦、陈夔龙、朱祖谋、李瑞清等“遗民”，由于瞿鸿禨当年的地位最高，而被众人推为诗社领袖。1918年4月，瞿鸿禨病卒。面对瞿氏遗像，康有为感念甚深：
清癯风骨过来人，岩电光芒烂有神。
风度楼前频仰望，长沙如见曲江春。

十年黄阁事艰关，去佞之难过拨山。
若使劾袁功得就，岂看龙劫血斑斑。

三犯龙鳞敢举仇，爱才爱国有深忧。
频陪绿野须眉古，遗像清高憾未酬。

陈三立获知凶耗，从南京赶往上海，在瞿鸿禨的灵堂前跪地大哭，哀叹世上又少了一位贤者。
瞿鸿禨喜爱西湖的山山水水，晚年，他偕家人及姻亲、曾国藩幼女曾纪芬（崇德老人，其女聂其璞嫁瞿鸿禨季子瞿宣颖）游遍了西湖名景。面对美景，他感慨系之，希望百年之后能分得一抔土，埋骨湖山，与湖山与伴。
1919年11月，依照瞿鸿禨的生前遗愿，他被安葬在西湖永福寺侧。瞿墓造得很大，据一位瞿氏后人提供的材料说：
当初修坟时是在山坡上开出一块平地，后面砌着半圆形的石墙以阻止山坡上的泥土塌下。整个坟墓是一块水泥地基，棺木放入墓穴后，上面封了一块钢筋水泥板，水泥板上砌成坟墩。
后来，祔葬的有继配夫人河南按察使傅寿彤女傅婉漪。瞿夫人贵州人，“通文史，工汉隶”。瞿鸿禨视学五省之撰识，多由傅夫人所书。著称于世的有隶书《孝经》一通，在四川成都镌刻，共计石八方，高盈丈。朱启钤撰有《姨母瞿傅太夫人行述》记述其事。
瞿、傅夫妇的长子瞿宣朴、次子瞿宣治及次媳余倩芬也安葬在这里。其中瞿宣治（号希马）是民国初年的外交家，通法、英、德三国文字，民国之初，随使瑞士、荷兰。1923年，36岁的他卒于自欧归国途中，他有一个独生儿子叫翟同祖，1910年生，与祖父瞿鸿禨同为庚戌年阴历六月出生，却相差一个甲子，所以取名同祖，瞿鸿禨对这个孙子很喜欢，曾作诗《初得孙生适同庚戌六月》记述此事。瞿同祖后来成为中国著名的法律社会史学家，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的终身研究员，他的研究兼涉社会学、历史学、法律学三个领域之间，开创了将法律史与社会史结合的研究，从而形成一种新的学术研究体系，且至今难有人超越。瞿鸿禨、瞿宣治父子地下有知，亦当含笑于九泉了。
瞿鸿禨死后，冯煦挽之以联：
寝寐念周京，逸社诗成，每集逋臣赋鹃血；
音容疑毅庙，旧朝梦断，应追先帝挽龙髯。
瞿的湖南老乡熊希龄亦撰有一联：
台鼎数耆美，海滨大老晨星少；
贞元开景远，陔下诸郎国器多。
神道碑亦为冯煦撰文，碑身高171厘米，宽93厘米；额高28厘米，宽24厘米，曹广桢正书并篆额。原碑今尚在，并已立在瞿墓之前。原拓本则藏北京国家图书馆。陈三立为撰《瞿文慎公墓志铭》，“文慎”二字的谥号，出自逊清末帝溥仪，也可说是对瞿鸿禨当年被慈禧罢斥的一种补偿罢了。儿女亲家余肇康为撰《行状》，余氏长沙人，字尧衢，与陈夔龙、冯煦为光绪丙戌科进士同年，官江西按察使，其女即与夫君、公公同葬西湖永福寺侧的余倩芬。
瞿鸿禨墓前有牌坊，上书“瞿文慎公墓道”6字，为清光绪十八年（1892）的榜眼（一甲二名）、世居杭州庆春门内忠清里学官巷的钱塘人、宣统帝师吴士鉴所书。墓门有联，由瞿鸿禨门生朱彭寿（浙江海盐人，光绪二十一年进士，官政务处总办，陆军部右丞，民国后为《清儒学案》总纂）代瞿之好友孙宝琦（慕韩，浙江杭州人，清末户部左侍郎、光绪帝师孙诒经之子，官山东巡抚，民国后曾为北洋政府国务总理，卒后与其父俱葬杭州）所撰，联云：
耿耿矢孤忠，继曾文正、左恪靖入相中朝，别有精诚贯金石；
葱葱郁佳气，与林处士、岳鄂王结邻异地，长留名迹壮湖山。
该联把瞿鸿禨比作他的湖南老乡曾国藩、左宗棠，继而再将其与埋骨西湖的林逋、岳飞相提并论，给予了瞿极高的评价。
陈三立在写完瞿鸿禨的墓志铭后，曾来瞿墓凭吊，并且写下了七言《雨中于北高峰下谒瞿文慎公墓》：
耿境斜趋细雨中，山形墓道峙穹隆。
碑前郭带鱼龙水，木末钟飘鹰隼风。
乱竖披狂乃累岁，吟朋散落益思公。
孤弹衰涕寒云里，魈魅如窥万竹丛。
陈瞿两家有着很深的交情，陈三立子陈寅恪有诗谓：“论交三世今余几？一别沧桑共白头。”两家的密切关系要从陈三立父陈宝箴与瞿鸿禨说起，二人是通家之好。而瞿鸿禨子瞿宣颖又与陈寅恪兄衡恪及齐白石，在长沙拜尹和白学画，陈三立就住在瞿家在长沙的旧宅之中。后来，陈三立、陈衡恪父子也埋骨西湖，瞿宣颖有七绝记之：
西湖南北两高峰，那复重临马鬣封。
鹫岭龙宫更寥寂，飘残木末数声钟。
该诗是和陈三立谒瞿墓诗而来，其下作者自注云：“先公葬西湖北山，散原丈葬南山。‘碑前郭带鱼龙水，木末钟飘鹰隼风’，是散原丈拜先公墓诗中句。”
瞿墓自下葬日起，一直有坟亲照料，四世相袭。坟亲就是守墓人，可以代代相传，它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忠孝层面。然而，岁月沧桑，叠经历次战乱与政治风波，最终却被当作“无主坟”，并面临着被平毁的命运。
而关于瞿鸿禨墓，还是这位瞿氏后人提供了他所了解的情况：
近年来祖坟至少被盗三次。第一次只是坟墩被炸开了一个洞。第二次连封住墓穴的水泥板也被炸开了一个洞……幸亏水泥板内的钢筋有手指粗细，只炸开了一个不太大的洞，估计人还钻不进去。最近的一次则更厉害了，据说棺木已被打开，朝珠等物品已被盗走。
这是关于墓体的，而对于墓前物品的损毁情况，他则另有说法：
坟前原有一对华表，“文化大革命”期间被砸坏。现在一段华表的石柱在山坡下，另一段石柱则被埋入土坡中，只露出一小截。
2002年至2003年，杭州市文物考古部门重新发现了永福寺遗址，并且决定对这座千年古刹进行复建。在施工过程中，位于永福寺侧的瞿鸿禨墓也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其间，瞿氏后人曾给一位即将卸任的国家领导人写信，希望善待他们先人的墓茔。这位领导人将信转给了浙江省及杭州市有关方面。经过一番勘察，有关部门最终决定对瞿墓予以保护，为保护瞿墓，永福寺复建工程还特为之改了道。
保护政策既已定下，实施工作正在次第进行。永福寺可以复建，另一位晚清名臣陈夔龙的墓已经复建开放，与陈氏同时代的瞿鸿禨，其墓茔及周边环境经过修复整治，将同永福寺的琴文化一样，以儒文化的面貌作为灵隐景区的32景之一呈现在人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