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不久，国家文物局通报：今年我国申遗项目“古泉州（刺桐）史迹”更改为“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并新增安平桥、顺济桥、市舶司遗址等6个遗产点。此则有关申遗的新闻报道，让我的思绪即刻想起罗伦这位江右状元名儒及其二儿子罗干，想到了这对父子在漳、泉这片大地上留下的传奇人生。 罗伦（1431—1478），字应魁，一字彝正，号一峰先生，谥文毅，吉安永丰县人。少时家境贫寒的罗伦，立志追慕圣贤，书本随身，诵读不已。成化二年(1466)参加殿试，对策万言，指斥时弊，擢进士第一，初授修撰，名震京都。不久，上疏谏言，以劾当朝大学士李贤。可惜的是，疏奏得罪皇上而落职，于五月被贬谪为泉州市舶副提举，直到成化四年(1468)四月离开泉州，赴任南京翰林院修撰。任期近两年。 市舶司制度源于唐代，是管理对外贸易的国家机构，其职能相当于今天的海关。泉州市舶司设置于北宋元祐二年(1087)，历南宋、元至明，是宋元时期国家政权设在泉州管理海洋贸易事务的行政机构，其设置标志着泉州成为国家对外开放贸易口岸。司署（遗址位于泉州古城罗城的镇南门外、翼城的南薰门内）一直设在泉州，续到明成化八年(1472)，才迁往福州。市舶司在泉州设置近400年，推动了泉州的经济繁荣、文化交流以及海洋贸易的发展，反映了泉州港口的独特地位。 罗伦任市舶司副提举期间，为泉州办了一件好事、实事——反对将市舶司迁往福州。当时朝贡事宜，除了设在泉州的市舶司主管外，还有驻于福州的市舶太监也在办理，于是便有了“迁司之争”。成化二年(1466)，巡按御使朱贤提出舶司迁址的建议，加上税监高寀等人的操纵，朝廷有意将市舶司迁往福州柏衙。时任市舶司副提举的罗伦据理上疏反对，认为“衙门设立自有其地；迁移亦有其数。盖以柏衙僻陋，非可设之地；岁数未穷，非可迁之时”。正是由于罗伦上疏陈述凿凿有理，才使此次迁司之事虽已“制从之”，结果“遂寝其事”。此举，对繁荣泉州港的海外交通贸易，乃至推动泉州社会经济文化发展，都起到积极作用。此外，罗伦在泉期间，还利用公余时间，聚众收徒讲学，四方士人从学如流，收到“洞彻不欺之心，炳中天之杲日；轰劲出群之气，发百蛰之春雷”之效，赢得了泉郡各界的广泛钦敬与爱戴。 九鲤飞真观（位于南靖县鹅仙洞） 普通老百姓的情感是朴素、善良的。只要曾为百姓做过好事、办了实事的官员，人们一定会口口相传，世代记住他的好。而最容易让闾阎妇人孺子一直流传的方式，就是带有禅机妙语的民间传说故事。在泉州，就有一则罗伦祈梦高中状元的传说广为流传，人们至今还津津乐道。相传罗伦赴京赶考前，特地到泉州仙公山祈梦，求问功名，在“半山洞”里连住九天九夜，却一梦无成。第十天清晨，便向庙祝借来文房四宝，题诗于洞壁曰：“千里路遥来求梦，九宵无梦是无缘。神仙不管凡间事，回去江西中状元。”题毕掷笔而去，走到山下，忽闻一阵雷响，便想起匆忙走时，雨伞落在洞中，只得返回取伞，却发现壁上的诗被改了两字：“无缘”改“有缘”，“不管”改“专管”，且墨汁未干。果然应验，罗伦此去蟾宫折桂，一举夺魁。 无独有偶，在距泉州仙公山数百里开外的漳州南靖鹅仙洞也有类似的故事。传说进京赴考的罗伦，绕道到鹅仙洞九鲤飞真观，求神托梦，预卜前程。可是住了九个晚上，却空无一梦，一时性起，挥笔在墙上写就：“千里求仙意甚虔，九宵无梦亦无眠，神仙不识人间事，罗伦此去不回还。”题罢便拂袖而去，行至半路，天空乌云密布，这才想起雨伞丢在观里，只好回还。回到观时，一看诗句已被篡改为：“千里求仙意未虔，九宵无梦岂无眠？神仙尽识人间事，罗伦此去中状元。”罗伦读完诗后，大为惊讶，便叩头许愿：“罗伦若中状元，定来砌石铺路，以利游人，以谢仙人。”金榜题名后的罗伦，果真践诺捐建3800阶的石阶道路，沿用至今，人们称之为“罗伦古道”。漫步其中，曲折清幽，竹树森翳，真有“纷纷过客当秋来，百步九折空尘埃”之感。 罗伦古道（位于南靖县鹅仙洞） 两则几近相同的民间传说，我估摸猜测，是相信善恶有报的闽南人受到罗伦诗篇常用“×日梦”为题的启发，而杜撰编排的。如此这般的民间传说，便将人们对罗伦功业的缅怀、人品的敬仰和爱戴的情愫，披上了一层浓厚的祈梦传奇色彩，亦幻亦真，在民间流传，于世代传承，深深融入闽南文化之中。 时光荏苒，再过半个世纪的光阴，罗伦的师侄王阳明（王阳明曾得到罗伦同门师兄弟娄谅的指教）巡抚南赣汀漳等处，期间，亲率2000名精兵入闽平漳寇，打响他建立功业的第一仗——漳南战役，攻破了盘踞在漳州南部闽粤交界山区数十年之久的40多座山寨，肃清了为患一方、骚然三省的山民暴乱，取得了巡抚南赣的首战胜利。之后，便两度上疏奏设平和县，添设县治。 罗伦梦诗。刻于南靖县鹅仙洞九鲤飞真观门边 历史竟是如此巧合。朝廷应王阳明“新县所属多系新民，须得廉能官员，庶几开新创始，事不烦而民不扰”的用人选官请求，选派罗伦的二儿子罗干（字定本，举人）担任平和县首任知县。师侄奏设新县，儿子担纲知县。平和自当感恩罗伦也。正德十四年（1519）十二月，莅任伊始的罗干，面对“建县之初，百度未饬”的局面，胸中自有成画，悉心经世理政。无奈天妒英才，“未逾月，死于瘴”，罗干将宝贵的生命奉献给闽南和邑，以致“民咸哀之”。 政声人去后，民意闲谈中。江右一代状元名儒罗伦及其仲子罗干，在闽南这块热土留下的功业，历经数百年的演绎传唱，已然成为闲谈之中的传说，也必将继续流传下去,未有终期……只因老百姓记得他们父子的好，民既咸哀之，民更咸颂之。 作者简介 张山梁，1967年出生，福建平和人。朱子学会阳明学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兼秘书长、中国明史学会王阳明研究分会理事、福建省地方志中青年学术研究骨干、福建江夏学院特约研究员，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共平和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出版《心灯点亮平和》《王阳明读本—“三字经”解读本》《一路心灯》3部论著(其中《王阳明读本》获“全国古籍出版社年度百佳图书普及读物奖”、 列为“全国中小学图书馆推荐书目”,被国家图书馆收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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