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酒世界的生旦净末丑

很小的时候，家里最重要的娱乐就是听收音机。每天中午和晚上，一家人围坐吃饭时，收音机里会播放歌曲、评书，还有戏曲。周末有时会去电影院，那时的电影院还是剧场形式的，银幕往上一拉就是舞台，所以还常有戏班子过来演出。

　　我印象最深的是看过一出《群英会》，当时还是叶少兰先生演周瑜，很是轰动。

　　后来开放的浪潮涌来，就把这些都冲走了。曾经灿若银汉的中国戏曲，现在已是寥若晨星了。我这个从小听戏的人，也顺应了国际化潮流，在跨国企业工作了很多年，其中在国际酒业公司就有十年。这十年，美酒喝了不少，戏也忘了不少。然而，文化的生命力是强大的。从小的耳濡目染总是让我隐隐觉得作为中国传统艺术的戏曲与西方传统餐饮文化代表的葡萄酒有些地方是异曲同工的。

　　比如，就拿听戏和品酒来说：戏曲讲究唱念做打，画上脸谱扎上架子自然是要让人看的，但老戏骨即使是在戏院里，也往往闭上眼听戏，他要享受的是那个“韵腔”将五脏六腑都抚摸一遍让每个毛孔都舒坦起来的感觉；品酒讲究“观其色、闻其香、品其味、体其格”，“体其格”就是在综合了色香味体验之后，结合自己的经验和想象力，从内心体会其“韵味格调”以及由此带来的满足与陶醉。

　　不妨我们倒上一杯葡萄酒，打开京剧音频，尝试着体味一下两者交融的韵味吧！

　　青衣

　　如果把葡萄酒比作人，白葡萄酒就像女人，清丽婉约；红葡萄酒就像男人，醇厚浓郁。一如京剧中旦角与生角的分野。旦角中最重要的是青衣，也叫正旦，端庄娴雅，精唱功念韵白，角色从年轻到中年都有，一般都是一袭青衣出场，主演稳重正派的贤妻良母。

　　稳重、精确的雷司令Riesling是德国的骄傲，淡淡的花香伴随着蜂蜜与矿物味，甘酸平衡，非常圆润细腻。雷司令既可以在年轻时饮用，也适合久存；可以做成干白，亦可以酿造甜白，都一如青衣的娴雅隽永。

　　花旦

　　打开一瓶长相思Sauvignon Blanc，印象最深的恐怕就是那让人难以忘怀的奔放花香了，就像青春总会不自觉地满溢出来。

　　长相思Sauvignon Blanc是一种年轻即当饮的白葡萄酒，要的就是那个清新的果香乃至青涩的草香，哪怕简单一些，甚至不够丰富，都可以接受。就像京剧里的花旦，总是花裙出场，活泼开朗、敏捷伶俐，重做工念京白，演的都是小姑娘，简单直接多了。

　　花衫

　　花衫是王瑶卿首创，集中了青衣的端庄稳重、花旦的活泼开朗、武旦的武打工架，唱念做打并重，最后在梅程荀尚四大名旦手里发扬光大。最大的特点是全面，在全面的基础上再各擅所长，形成了流派纷呈的局面。

　　霞多丽Chardonnay就是一种以全面均衡为特点的白葡萄酒，既有雷司令Riesling的稳重雅致，又具长相思的清新亮丽，结构清晰，层次丰富。霞多丽 Chardonnay是全球分布最广泛的酿酒葡萄，在主要产区都有种植，从而也形成了众多“流派”：如较寒冷的夏布利地区的霞多丽酸度较高，以绿色水果（如青苹果）果香为主；而较温暖的纳帕地区的霞多丽则口感柔和，以热带水果果香为主。

　　小生

　　我个人一直觉得，唱小生是极难的。在过去乾旦（即男旦）主流的时代，浑厚的本嗓要留给老生，清丽的假嗓要留给乾旦，小生在夹缝中发展唱腔风格，殊为不易，以至于这一行当中的名角真是凤毛麟角。可是一旦成功，像叶盛兰、叶少兰父子那样，那就可能不但前无古人，甚至后无来者。

　　黑皮诺 Pinot Noir也是比较娇贵的葡萄品种，产量小、不稳定、难种植，也是少有的无法与其他葡萄混酿生产葡萄酒（香槟除外）的品种，这往往给酿酒师带来巨大的挑战，但也成就了像罗曼尼康蒂这样的极致产品。黑皮诺是我的挚爱，酒香馥郁持久、单宁细腻有力、酒体丝般柔滑、风格平衡优雅，一派儒雅的贵族风范。

　　老生

　　我们听戏，听得最多的是老生；我们喝酒，喝得最多的是赤霞珠Cabernet Sauvignon。流派纷呈在京剧老生这个行当体现的最为突出，上世纪初自谭鑫培之后，不单有“前四大须生”，还有“后四大须生”，一时间人才辈出。听老生戏，最能体会“听戏听韵”。

　　比如说前四大须生的余叔岩和言菊朋都师从谭鑫培，但前者刚柔相济、苍劲挺拔，后者以字带腔、婉转跌宕。

　　再比如说后四大须生的杨宝森，本身嗓音宽厚有余但高昂不足，就独创了“由谭（鑫培）腔入，自余（叔岩）腔出”的唱法，独树一帜。

　　赤霞珠Cabernet Sauvignon是最受园艺师和酿酒师欢迎的葡萄品种，因为它容易种植、可以陈年、可以混酿、还可以用橡木桶，最能发挥园艺师和酿酒师的才华与技巧。波尔多盛产赤霞珠，在那里，酿酒师已经把使用橡木桶的技巧做到了极致；在新世界，与波尔多截然不同的风土留下的烙印更深，如当你饮用纳帕谷的赤霞珠时，透过酒杯你都可以闻到加州阳光的热烈气息。无论哪里的赤霞珠，都是属于男人的酒：香气浓郁、单宁复杂、酒体饱满、层次丰富、风格醇厚，好比老生的韵腔，有力度也有风度。

　　花脸

　　最后谈谈西拉Shiraz吧。西拉Shiraz是最男人的酒，因为它风格强劲，单宁含量尤其高，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的。惟其如此，好的西拉Shiraz并不多见，往往需要长期的橡木桶培养及陈年。

　　在生旦主导的京剧领域，花脸往往是配角（二花脸或架子花脸）；但花脸一旦当了主角（铜锤花脸），那戏就一定是名戏。不信可以去翻翻历年央视春晚，出现最多的京剧唱段恐怕来自《铡美案》吧。

　　品酒如听戏，其实都是在看人生：多元复杂、丰富多彩、流派纷呈。生旦净末丑，人来人往，你方唱罢我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