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曾祖父罗光晨
文/罗建云
老实说，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写我的曾祖父（方言叫公公），为子孙后代留点文字，以便千百年后，他们可寻根溯源。无奈，连曾祖父的名字也不知道，便无从写起。我也曾让父亲、叔叔把族谱找出来，看从中能找到多少蛛丝马迹。可能大家忙，一年又一年，写我曾祖父的事便耽搁了。直到今年春节，我与妻子小孩在万里之外的印度尼西亚渡假，在与父亲、叔叔通电话时，我又想起此事。便让堂弟永水找族谱，并拍给我。我想，我应该写我的曾祖父留给一双儿女看，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收到族谱照片的那一刻，我惊呆了。我发现我曾祖父的名字非常高大上，名曰光晨，光字辈，生于光绪四年正月二十六，殁葬时间不详。光绪四年，即1878年，比鸦片战争爆发要迟，处于清朝末年。其实社会发展有个规律，处于朝代初期或末期的人，或因战乱，或因政乱，老百姓多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想，我的曾祖父，到其成年时，已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而戊戌变法、辛亥革命相继爆发，作为亿万老百姓中的一员，曾祖父能独善其身吗？
再看曾祖母的记录，突然发现我曾祖父很有才华。曾祖母姓刘，字会英，生于光绪十四年十月初一，即1888年。嘿嘿，不比较不知道，一比较吓一跳，曾祖父比曾祖母整整大十岁。别说古代，就是当今，男比女大十岁，能走到一起，都堪称传奇。而我曾祖父，一百多年前，他轻而易举实现了，让我陡增敬意。
曾祖父与曾祖母结婚的时间没有记载，但记录曾祖母育有四子，族谱显示为耀宇、耀宙、耀广（殇），但另一个儿子没有文字记载。爷爷耀宇我肯定知道，幺爷爷耀宙我也知道，还知道有一个爷爷未成年便夭折了，据说长到十多岁，我想是耀广了。但另一个爷爷族谱中未提及姓名，难道是未出生便离开人世？每年清年，我大都回乡祭祖，在曾祖母坟前，偶尔会聊到曾祖母的死因，据说是难产。如果属实，那族谱如此记录，便正常不怪了。
曾祖父在世时，他是锯匠。在古代，锯匠与木匠是有严格区分的。锯匠指将树砍倒并将木柴分开的工匠，而木匠指在锯匠基础上再深加工的工匠，诸如打家具。听说曾祖父是能工巧匠，在祖籍隆回石门一带颇有口碑，找其干活的人特别多。后来，来我出生的荷香桥镇铁矿村干活，被地主家的千金小姐，也就是我后来的曾祖母看上了，虽然相差十岁，他们不畏世俗的流言，走到一起，并结婚生子，堪称奇迹。
曾祖父不是那种吃软饭的人，他从石门为公老家搬出，在我现在的老家一个叫万福亭的地方，攒钱买了地，也盖了房子。房子到我出生时仍在，直到二十世纪末才倒塌。是湘西南典型的吊脚楼，五个垛子，木制结构，两层。不单我，我大哥、二哥、妹妹都在祖屋出生，好几个堂弟、堂妹也是祖屋出生的。百年风雨，曾祖父曾祖母修建的祖屋见证几个时代的兴衰及子孙后代的繁衍。
到我懂事时，我好打架，把隔壁四组长生女儿打哭了，把点焅（乳名）打了，刘氏长辈找我，说我曾祖母是他们亲姑奶奶，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那时，我不懂事，但听说是亲戚，而且一家人，我便不打了。当然，我也不敢继续打。我那时个子小，看了电影《少林寺》《武当》，打了几天沙袋，练了几天马步，能有多少能耐呢？
奶奶在世时，经常跟我讲，要我们努力学习，长大有出息。奶奶不讲爷爷，也不讲自己，讲曾祖父，说曾祖父年轻储蓄铜钱用地窖。在清末民初，兵荒马乱的，曾祖父在家里挖地窖存钱，想想也是很稀奇的事。我不知道曾祖父有多少钱，但能用地窖收藏，至少说明不少吧。十里八村，很少说我爷爷、奶奶多么厉害，但提到我曾祖父，都说能人，能挣钱，用地窖藏。到我懂事时，奶奶曾告诉我是哪个地窖。但没告诉我曾祖父是不是地主，我想不是，要不，房子会大一些，田地会更多一些。
曾祖父除有一身好手艺，还有一门绝技，叫吹眼睛。曾祖父如何吹眼睛，我不知道。但幺爷爷如何吹眼睛，我见过。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医疗仍很落后。像有人患了眼疾，肿得像熊猫眼，甚至化脓，只要幺爷爷点上香，手中端一碗水，用纸在上面划一个字，嘴中念一遍符，法术结束，让患眼疾的人喝下，纵使乡镇医院治疗不好的眼疾，幺爷爷可以治疗好。而幺爷爷曾告诉我，曾祖父更厉害，据说能唤风雨泣鬼神，可与恶魔斗法。而幺爷爷在世时，将这一绝技传给了五叔。我曾问五叔究竟是什么秘诀，他笑言：“天机不可泄露。”但直至今天，仍有很多人找五叔吹眼睛治疗眼疾，据说成功率特别高。是否百分之百，不好讲，但经五叔吹过的眼睛，几乎没有不好的。
曾祖母殁于民国三年八月初八，即1914年八月初八。照此推算，曾祖父去世时间比曾祖母迟。在我高中毕业那年，即1995年，在清明节去石门为公为曾祖父扫墓。但到祖坟场时，已经找不到曾祖父葬在哪里。而族谱中也记录“殁葬未详”。虽然现在的年轻人对宗族观念没那么强烈，但对我们这种上了四十岁的人，还是很期望曾祖父葬在哪里，清明为其上香，除去坟前的杂草，更想让其知道，曾祖父属罗祖清公后裔第二十代，而我侄子都生小孩了，百年风雨中，曾祖父传承已到第六代，而罗祖清公在我们这一支系繁衍到第二十六代了。第二十六代也许是个并非庞大的数据，但我今天加入罗氏宗族群，很多人叫我爷爷甚至公公（即曾祖父），委实吓我一跳，我甚至问自己，我才四十四岁，辈份有那么高吗？但自侄子小孩出生，我顺利晋级爷爷辈。不管愿不愿意，岁月催人老，我已进入中年。
曾祖父如何去世的，没有明确记载。父辈告诉我，应有三种可能。第一种说法是痨病复发。在古代，痨病，即肺结核，堪称不治之症。曾祖父患痨病没有治愈，在外干活时，在祖籍石门去世。那年代，交通不方便，未送其回辛苦打下江山的铁矿安葬，而在为公祖坟场，找了一个地方草草下葬了。第二种说法是其干活太努力，为了购买更多房产田地，不辞辛劳地工作，最终积劳成疾，在外锯古树时突然去世。第三种说法是幺爷爷在世时偶尔提及，说曾祖父是在原始森林与妖魔鬼怪斗法时失败，最后客死他乡。妖魔鬼怪我们没见过，但在古代，几乎人人信。而能工巧匠，不懂巫术，是无法走夜路的，更无法揽活的。不管是哪一种，曾祖父在九泉下长眠已上百年。而我等玄子玄孙能告慰祖父的，到我们这一代，家族繁衍已近百人，子孙后代彻底告别贫穷。我大嫂是博士，也是大学教授，长兄定居长沙，我也从知名高校毕业了，定居东莞，虽未实现“学而优则仕”的古训，但在商海中，我多少有些社会影响。愿曾祖父九泉下安息，愿曾祖母九泉下安息，我们晚辈会继续努力，以优异成绩告慰列祖列宗之灵。
（作者：罗建云系东莞潇湘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总经理，《潇湘文化》杂志主编，东莞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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